统筹 | 汤汤编辑 | 宝珠
这几天，文科生感觉有被冒犯到。 4月14日，央行发表了一篇题为《关于我国人口转型的认识和应对之策》的工作论文。文章最后部分提出：“东南亚国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原因之一，是文科生太多”。
 论文没有对该观点给出进一步的分析，仅是一笔带过，但就如许多网友所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从选择迈向文科世界那一刻起，文科生便不可避免地缠扰在“文科无用论”的阴影之下。本期圆桌，以文科生为主的编辑部就聊了聊，那些年文科生受过的伤，以及在当今社会，我们到底应当如何看待关于文科的迷思，还有它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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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些文科遭遇过的不待见
叶晟：许多家长对孩子学理科有执念，认为学理科才有“前途”和“钱途”。
高中分科的时候，我有很多同学，他们本人很想学文科，但因为家人不同意放弃了，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因为我爸妈都是学文科的，所以家里对于我选文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我的数学老师，经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千万不要学文科。 文月：在高中分科，以及高考选专业的时候，家长包括一些老师都会说学理更好就业。但是就业对于学生时代的我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我更想按照兴趣选择。 叶晟：还有好多人的看法是，选文科是因为理科学不下去了。
不少理科生认为，文科很简单，只要死记硬背就行。甚至有人说，理科生更聪明，学不好理科是智商问题。
但是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一些人或许也是因为学不好文科，才去学理科的。比如我的很多同学，因为地理或历史很烂，高一干脆自暴自弃，用地理三十分的成绩，等着分科后进理科班。 一些老师在这个问题上也很双标。高一时，面对地理或者历史不好的学生，老师们往往选择忽视他们的文科成绩，说这些同学以后就是理科生。但当我化学成绩不好时，老师总是一副惋惜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化学不好以后可怎么办？ 图片来自电视剧《小舍得》
菀滢：从工作角度，很多人认为，文科就是搞一些“虚”的，创造价值的角色由理科生担当，随口举例子就是程序员能改变世界。
现在都在说未来发展趋势是科技替代人工，如果你学理，比如编程、人工智能、生命科学，就属于走在有前景、有价值的方向上。而文科，则被人认为是没有实质性用处的。
还有一个现实角度是，人们普遍觉得学文科赚不到钱。
 阿梅：除了说文科很“虚”，还有的观点是文科容易被替代。会有人觉得所谓的文科工种是没有门槛的，谁都可以做。他们会说很多理工科学生的文科素养，并不弱于文科生。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理工科如IT、医学等行业，的确存在技术壁垒，不易被文科生所替代。 文月：理工科所学的东西是可量化的，但文科的知识，可能更多在思维里面，大家没办法肉眼看到，或者意识到。
所以很多没接触过的人，就会觉得泛文科很简单，很好入门。当你不了解一个行业的时候，不懂它的体系时，容易有“这似乎很简单”的误区。 
02文科为何被边缘化

宝珠：现在连国家发展的锅也要文科生背了。央行这篇论文的作者，专业是经济学，也就是说他自己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文科生，真的令人迷惑。
晶晶：现在文科相对理工科不受待见，但如果我们回到五四时期，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时是文科生的天下，比如陈独秀、李大钊，都是文科出身，那个时代，文科生引领了社会的潮流。
 图片来自电视剧《觉醒年代》
新中国成立后，尤其在一五计划、恢复高考以及改革开放后，中国的生产力迫切需要发展，工业成了重点。发展需要理工科背景的人才，比如两弹一星这些能够代表中国硬实力的人才。所以，重视理工科是符合国家发展的大方向需求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文科生开始走向没落，因为社会的需求和重点改变了。当政策有所倾斜，大家一定会往倾斜的方向跑，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这就造成了这样的社会观感：创造价值好像更多是有理科生领导。他们的创造容易被看见、被量化、被表彰。中国设有国家自然科学奖，但文科的国家级奖项近乎为零，你很少能听到社科类的院士被表彰。
所以现在各种各样的文科歧视，我觉得是由社会背景导致。 叶晟：我觉得文科生的价值在创意产业，比如媒体、电影、电视等内容行业，我们可以在内容上创造价值。
之前大家对于音乐付费、影视付费、知识付费是没有概念的，所以文科的创意产业并不能成为真正的产业，很难创造金钱上的价值。但现在随着大家版权意识的提高，内容付费意识加强，创意开始可以创造价值。
如果未来，内容产业在我们的经济结构里比例越来越大，文科生自然也会越来越受重视，我觉得文科的地位会上升。 菀滢：其实现在国外也在推理工科，比如推崇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ematics）。
国外非常注重这方面，从初高中开始就有相关课程，而且特别鼓励女生参与。不论是我们现在处于信息革命，还是从未来趋势看，科技都是发展原动力。所以无论是中国还是其他国家，理工科都处于更被重视的地位。
你想想，在欧美国家都更重视理工科的情况下，我们更重视文科发展，先把文科拉上来，可能吗？
 
宝珠：总的来看，文科不受重视，或许可以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说。
宏观层面，从工业革命开始，似乎人类社会的重大进步都是通过科技变革推动的，科技进步会推动国家实力的强大，因此国家层面更注重理工科。
在微观层面，为什么很多父母都不希望孩子学文科，许多人不愿意从事文科工作，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就是学文科没钱。 叶晟：或许还可以从马斯洛需求理论的角度探讨。
人的最底层需求是生存，在往上才是社交、精神以及自我价值的需求，所以我们一定是在经济基础之上，才会发展精神需求。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说人类学是富人学科，只有你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才会自由地选择人类学。
为什么理科的地位更高，因为我们过去和目前都处于经济迅速发展的时代，经济建设是第一要求。但我觉得再往后，文科的地位会越来越高。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会开始寻找精神上的寄托，包括对自我价值的探索，现在电影行业的发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宝珠：换个角度想，可能就是因为经济发展水平还不够，或者全球都在面临新的发展问题，才会大力推崇理工科。

03文理不该被切割
晶晶：文科生其实做的是管理工作。不管是会计、法律从业者、还有新闻工作者等等，其实都是在管理。经济管理金钱，法律管理社会秩序；新闻管理舆论。而管理工作是在后方，大家很容易意识不到它。 但文科生主导的管理，实际上解决了理工科的后顾之忧，这也是文科生发挥价值的地方。 宝珠：理科和文科在科技发展中是缺一不可的。科技发展，需要有人文素养的人才配合。如果把理工科理解成社会发展的筋骨，那么文科就是血肉。 科技发展，在推动生活进步的同时，也带来很多的问题。比如说现在的社交大数据算法，它有让我们生活更加便利的一面，也有侵犯人的隐私的一面。如何让技术发挥更善更好的一面，离不开人文的敏锐眼光和严肃思考。
图片来自电影《人工智能》
 我自己的观点是，文科研究的对象是人与社会，理科观察的是客观的物质存在。文科的目的，是自由地思考以及认识复杂问题的能力。理科看到的是物，是确凿的东西，但是人类社会是复杂的，不仅需要理工科来给出结论或创新，也需要文科对于人和社会的更多观察。
现在我们依旧有“学文就是死记硬背”的刻板印象，我觉得背后是教育问题，不是学科问题。 阿梅：我和宝珠的想法是一致的。科学的发展需要理科生，但文科生也是无法缺少的。比如说一个项目，科研人员做出研究和分析之后，需要很专业的文科生，去赋予它社会学的意义，让科技真正为社会服务。文理科之间相互合作，才能共同让社会进步。 晶晶：我倾向于文理科不应该有分明的界限和对立，一个人既可以有文科思维，也可以有理科思维。
文科的思维是什么？是尽可能考虑到一个事物所有的复杂情况，它追求的是全面理解，包括所谓的人的问题。而理科，我觉得它的思维是把复杂事物简单化，最终目的是解决问题。事实上文理科就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需要文科生提出问题，另一方面由理工科生去解决问题。 菀滢：所以我也在想，我们为什么会文理分科。我高二就去国外留学，国外就没有文理分科的概念，你想学哪门课就学哪门。 叶晟：这套文理分科好像是从苏联学的。有资料说，文理制度源于对苏联模式的照搬，二战时期使苏联损失了大批知识分子，因此战后重建急需以分科教育来快速发展。百科对文理分科的解读，有一句话是文理分科造成的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的割裂，这个“割裂”很符合晶晶的说法。
图片来自电影《天下无贼》 晶晶：我能够理解为什么设文理科，就像前面说的，这更有效率，便于管理。我觉得，学科是可以分的，但把人和学科捆绑起来是不利的。 在就业时，文科生和理科生的身份划分也是在制造壁垒。出于对岗位的最佳适配角度，我们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在社会上所谓的“专业对口”，文理生只能去做固定的工种，这样的壁垒是没有必要的。 包括现在的中高考，已经都在提倡文理不分科。生硬地把几个学科划分成文科、理科，让大家陷入固定的身份思维中，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
所以我觉得应该要去打破这样的壁垒，不要人为增加屏障。当我们不再区分文科和理科的时候，也就不会有所谓的文理哪个更好，或者文科“无用”的争论了。
推荐大家看看这篇文章：《可以把刘涛p掉，但不能把文科生p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