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舍得》|“偏航焦虑”下迷失的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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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父母之所以普遍存在“偏航焦虑”,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教育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课题,它同时还深深嵌入在中国式家庭伦理中。」>>>毕业多年后,你是否还在做着“梦回高考考场”、“考试题全不会做”的噩梦?不幸的是,对于在“鸡娃”热潮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们,这样的梦可能要来得更猛烈些。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小舍得》正是瞄准了当下的“鸡娃”热点,讲述了两个家庭围绕孩子的小升初所付出的种种努力。虽然有批评的声音认为,这部剧过度迎合了社会热点和群体情绪,是靠贩卖焦虑来吸引流量;但如果当你看到「学区房、入学资格、作业辅导、奥数竞赛、高价补习班」这些词的时候,不禁感到脑壳发胀、胸口作痛,就不得不承认:剧中浓缩的热点话题的确切中了当下社会的痛点——这些光是看到就令人感到焦虑的词,正是众多家庭需要直面的现实。 01掌舵人的“偏航焦虑”先回到剧中,两个主角家庭的初始设定非常典型:田雨岚(蒋欣饰)是一个冲在抢跑前列的“鸡娃”妈妈,她一心要求孩子拼成绩、冲名校,认为牺牲孩子当下的轻松快乐是为了换取未来的幸福人生。在田雨岚的高压教育下,父亲颜鹏(李佳航饰)是个和稀泥的甩手掌柜,不参与孩子的教育,只负责调节家中的气压。田雨岚一家而另一边,田雨岚继父的女儿南俪(宋佳饰)则是佛系家长的代表,是众多家娃家庭中为数不多的清流。她与丈夫夏君山(佟大为饰)共同育儿,且有着一致的教育理念:推崇快乐至上,重视素质教育和全面发展。当别的孩子在校外培训班上课时,他们的女儿却有着大把时间发展兴趣爱好,甚至就是单纯地玩耍。南俪一家然而,推进故事向前发展的,却是两个家庭的游移和转变。在前半段的剧集中,这一点主要体现在南俪家的变化上。原本坚定了要让孩子快乐成长的南俪和夏君山,本以为快乐和成绩是一舍一得的简单关系,却发现女儿欢欢正是因为成绩垫底而自尊受损,变得不再快乐。当他们得知欢欢是班里少数几个没有参加校外培训班的孩子后,才恍然大悟:不上培训班的结果,就是落后于人。于是,他们转变了原来的佛系态度,也将女儿送进了补习班,并放弃了“直升学区初中”这一难度最低的选项,设法将孩子送进更好的学校。从报名培训班到准备学区房,二人一步步卷入到小升初的“鸡娃战”中。如果说,原本佛系的南俪家逐渐向“鸡娃”队伍的靠拢,是受到了外部环境的影响;那么田雨岚家对于唯成绩论的动摇,则来自家庭内部。
堪称“鸡娃”经验丰富的田雨岚,虽然未曾停下过“鸡娃”的节奏,但原本成绩优秀的儿子子悠也逐渐暴露出天资不如预期、心理出现问题等趋势。与此同时,亲子关系的恶化更是对田雨岚教育方式的一记重击。这些都为她后续的反思和转变埋下了伏笔。如果将父母比作孩子成长之路上的掌舵人,那么这两个乍一看并不相似的家庭也有着相通之处:首先,两者都没有坚定的“目的地”,有的只是诸如“快乐”、“人上人”这样简单而抽象的培养目标,所以难免会动摇和自我怀疑——孩子只要快乐就够了吗?成为人上人真的是唯一的好选择吗?其次,即便坚定了培养目标,也不确定当前的教育方式是否能精准地抵达预期中的“目的地”——为孩子减负或许能快乐一时,但真的能快乐一世吗?孩子吃得苦中苦,真的就能成为人上人吗?更何况,在可见的成绩之外,还有诸如天赋潜力、心理状况、外界影响等如风浪般不可控的因素左右着孩子的成长航线。父母正是在这种“偏航焦虑”中,时刻紧握着船舵。02教育的“家庭道义论”而中国父母之所以普遍存在“偏航焦虑”,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教育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课题,它同时还深深嵌入在中国式家庭伦理中。剧中教育线与家庭线的交织,就将教育的“家庭道义论”展现得十分明显。处处炫耀自家孩子优秀的田雨岚一度令不少观众感到厌烦,但那场不惜放下面子和尊严当着众人的面向老师道歉的戏份,也为这个角色换来了同情和谅解。田雨岚含着眼泪,讲出了自己和广大“鸡娃”父母的心里话:这其中传递出的“做父母的就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怕耽误了孩子”的责任意识,正是“家庭道义论”的第一个层面:在父母眼中,他们是孩子人生前期的掌舵人。这意味着,在孩子尚不成熟的阶段,父母要做出为Ta的未来负责任的决定,这不仅是希望孩子将来能有更好的发展,也是为了避免孩子在成年后责怪父母培养不力。在亲子关系之外,“家庭道义论”的另一个层面则是代际之间的:祖辈依然背负着“要为孙辈做点什么”的责任意识,并对孙辈寄予厚望;在这个意义上,教育也是在为整个家族培养后代,而父母在其中扮演着代理人的角色。剧中,两家人的祖辈都在为给孙辈争取教育资源而努力:南俪的父亲南建龙在退休后也不惜拉下脸面为孩子们争取校外培训班的上课资格;田雨岚那对富裕的公公婆婆,也一直承担着孙子的教育花销。尤其明显的是,推动故事发展的矛盾经常就来自南俪和田雨岚这对半路姐妹对于外公南建龙所拥有的资源争夺,角色间的对话中常常包裹着“提示情分、暗示义务”的目的,而外公也正是在对亲情和恩情的不断权衡中完成资源分配。至于教育代理人的角色,则在田雨岚身上体现得十分明显。出身低微的田雨岚总是在公婆面前炫耀孩子又得了什么奖状、考了什么高分。此时,孩子的成绩远不止是个人努力的成果,还是母亲付出心血的证明,是邀功的资本和要求尊重的底气。

在这样一套“家庭道义论”中,祖辈、父母和孩子都承受着各自的责任和压力:祖辈们尽其所能为孩子们付出,同时又担心做得不够多或不够公平;作为掌舵人和代理人的父母,时刻焦虑着偏航的意外发生,害怕这样既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祖辈(或是失掉了底气);背负着全家期望的孩子,也不可避免地背上了“学习好就是最大的回报”的道德债务。
内嵌于家庭伦理的教育,也可能反过来影响家庭关系。比如,当南建龙手中仅有一个插班名额时,这个名额也就成为亲情忠诚度的证明,家庭关系的裂隙也由此产生;当子悠面对着“看到好成绩才喜笑颜开”的田雨岚,也开始怀疑母亲的爱是否是有条件的,说出了那句直戳人心的话:“妈妈爱的是考满分的我。”
03被忘却的教育本质作为一部试图呈现教育现状的电视剧,《小舍得》通过展现典型案例、抛出具体问题来引发共情和思考,我们得以从中捕捉到与现实接轨的讨论点,并由此延展开来。而这其中,既有旧问题,也有新现象。比如,即便是家境不好的米桃父母,也咬着牙为女儿报了高价的奥数班;出身和学历都不高的田雨岚,时刻给儿子灌输“好好学习成为人上人才能受人尊重”的理念;性格友善、团结同学的欢欢,却因为成绩退步而在班委竞选中落选……这其中,“不能省孩子”的教育投资理念、“好成绩能够兑换好未来”的想法、以及“成绩至上”的单一评判标准,对于几代人来说或许都不陌生。真正令人震惊的,是田雨岚说出“小升初面谈的时候,新概念英语至少要读到二”,是夏君山得知女儿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参加了校外培训班,是需要动用各种资源才能争取到一个培训班名额,是动辄一年上万元的高昂补习费……凡此种种所揭示出的家长集体抢跑、培训机构遍地开花、学校教育被边缘化、教育资源成为消费品等,的确是近几年来才出现的新现象。一个疑问也由此产生:为什么现在的家长和孩子,都比过去辛苦多了?从高考工厂到大学内卷,再到日趋低龄化的“鸡娃”竞争,教育领域内引发关注的热点现象,无一不是社会整体生态的触角。在内卷普遍存在、加班文化盛行、住房压力陡增的今天,人们越发意识到,普通人的生活也要靠不松懈的努力才能换来;而对于已经获得的社会地位,也因为担心“我们的孩子考不上我们的母校”而缺乏安全感。
当社会变迁和时代浪潮对于个人的影响越来越不可预测时,父母们也就更加担忧孩子掉队,毕竟一旦掉队,或许连“快乐的普通人”也做不成。
对掉队风险的预估使得加入“鸡娃”队伍成为众多家长的选择,而少有人跳出来考虑“鸡娃式教育”背后蕴含的价值观:考高分和冲名校,不是为了感受求知的快乐、发展兴趣和潜能,而是为了换取财富和社会地位,而后者才是衡量成功和幸福的关键。而这种价值观也在“鸡娃”的过程中被下一代所接受和内化,单一的价值标准由此得到再生产,社会对于“成功”、“幸福”的定义也就日趋窄化和固化。在这个过程中,教育的目的也就变成了选拔和竞争,而不再是发掘天赋潜能、培养幸福的能力、获得同理心……教育成为追求财富、维系阶级地位的手段,而不是启迪心智、修葺心灵和构筑意义的庇护所。
这就好比,掌舵人们都加入了单一航线的比赛,以为拼命超越别的船只、享受领先的快乐才是目的;但如果有一艘船在一开始就质疑了比赛规则,向着另一条航线驶去,或许会发现,领略大海的风光才是航行的意义所在。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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